画上的女子容貌不详，身形却很绰约，有江南小意之姿。穿着一身豆绿色的轻纱，泪珠滚滚从指缝流出。
发丝根根分明地垂在腰间，后颈隐约有一颗痣，显示画者的对她的眷恋和仔细。
柳玉的……心上人？
我的直觉如此告诉我她的身份。别的画多是有些泛黄的名人画，这幅确是新画。手指扶上她的脸，可能还会沾上一点笔墨颜色。
没有著名，也没有题字。单单一个女子，就占据了整幅面，全部视线。
一定是出自柳玉亲笔，我才见过他写字，帮我写了十页纸的信。也是这样的凌厉却婉转的笔锋，若是作画也不过如是吧。
我脸色发白，那一瞬间除了堕入冰窟的悲情，还有一股强烈的破坏感，想把这幅画撕毁，撕成碎末，让它消失在我眼前。但我不能。
权衡之后，我选择忘记，像决定忘记昨晚的遭遇一样忘记见过它。跨出门，我关上门。门不重，不用使劲轻轻一带就能关上，但我手心发汗，总觉得十分吃力。
右边的偏房，便不看了吧。我有了猜测，那间房里说不定是关于这女子的更多画卷。他不可能只画一幅。能画得这样仔细，他一定将她在心中珍藏了多年。
有了这个认知后，我看了天空。依旧是白的，像一张纸。如果柳玉见到这张白纸，会拿来画他喜欢的姑娘。
吐出一口浊气，我回到书阁时，已经后悔万分。我不该去宅子的，明白得太早，我就没法喜欢下去了。我的喜欢，好像是刚刚开始，又好像从未开始。
但是——覆水难收的道理，我也懂的。
“比起诗圣杜甫，我更喜欢诗佛。掌柜，摩诘居士可了不得，他不但会写诗，还会作画，是个颇有圣名的画家。”小厮见我回来了，拿着王维的诗向我说道。他双眼发光，沉迷书海不能自拔，恨不得把知识全吞进肚子里。
“我不喜欢画。”听到一个“画”字，我收拾好的情绪又破出水面，咬牙道。
小厮讪讪地把书放回原位，也不再看王维的诗了，转道去挑了别的。我知道他是向同我讲诗句，但我只跟着师父时从她口中学过几个词句，真论起诗词来，我听不明白。
“哎！这边还有诗人们的生平，不知道是哪个写书的，还写了这样一本巧书。我只在小时候趴到书堂外边听见夫子说过诗人们的故事，以为这只能由人口述相传，原来在书里也有！”小厮发现了什么，惊喜道。
他回头想拉着我来看，但看见我后立刻哑了声，不可置信道：“掌柜，你怎么哭了……”
“啊。”我恍惚回神，摸了自己的脸，指尖点上一滴泪水，才发觉自己哭了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我怎么哭了，哭了啊。就是秃驴砸店我都不曾哭过啊。
小厮神色尴尬，他在我来茶馆时就已经在茶馆了，三年间见过我笑我怒，唯独没见过我哭。但他大概知道我是好面子的，半晌支支吾吾扯出一句话，问：“掌柜是想家了吧？”
“嗯，想家了。”我拼命点头，使劲抹掉了眼泪。转身背着他整理仪容时，我尝了一口：咸的，苦的。
（本章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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